“來,一個接一個,都說說自己的中國夢……”南存輝神情怡然親切。他的話音剛落,周圍的年輕人一時都沉默下來。
南存輝穿一件款式簡單的純色圓領T恤,不見白發,甚少皺紋,身上沒有任何佩飾,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。他走回座位坐下,身后是一整面墻的書柜,底下幾層的書擺放的并不十分緊密,其中一本書平躺在書柜中顯得格外顯眼,書名是《溫州人想的和你不一樣》。
還沒等年輕人理好思路,他已經開始主持這場關于夢想的暢談會,認真聽著大家的“中國夢”。他時而微笑,時而說些鼓勵的話語。屋外是夜色細雨西湖柳浪,屋里是理想追求愿景夢想。
然而此刻在這個房間中,或許再沒有誰會比南存輝更適合談“中國夢”這樣的話題。
從小鞋匠到身價幾十億元的中國富豪,從5萬元起家“做開關”到營收300多億元的“清潔能源開發商”,南存輝與正泰的故事,在柳市、溫州、乃至全國,都常被作為詮釋“中國夢”最恰當的范本。
對于自己的成長故事,南存輝樂于分享。他常說“我曾經是一個小鞋匠”,激勵年輕人奮發圖強,期待他們有所作為;他同樣也說“我過去不過是個小鞋匠”,告訴自己不要忘本,保持一顆平常心。
三年“鞋匠”生涯,無疑是辛苦的。當那個虛歲只有十三歲的少年,輟學回家,挑起父親的修鞋擔子的時候,這份辛苦就已經與他為伍。他要放得下自己的“面子”,不在意別人的眼光,要在冬天為凍得生硬的膠鞋底子上線,時常還要忍著手上的傷痛為客人修鞋……
還在學校讀書時,南存輝是班里的班長,他曾經的夢想是“到國企里做一名工人”。輟學,這個當年的無奈選擇,讓南存輝最終與“國企工人”無緣。也有人不禁會問:如果當年他沒有輟學會怎樣?這個世界上會不會就此多了一位勤懇的國企工人,少了一位優秀的民營企業家?
答案很難講,因為這樣的“如果”并沒有發生,或許僅憑南存輝責無旁貸挑起家里重擔的性格,也不會讓這樣的“如果”成為現實。
薩特說:“人生而自由,人的命運取決于人們自己的選擇,人的存在價值有待自己去設計和創造。”人的一生,是由自己的選擇構成。你選擇了A,沒有選擇B,于是你享有或者承擔A帶給你的人生。在不斷面臨岔路,不斷進行選擇的過程中,你的人生也就這樣有了自己的脈絡。可你為什么選擇A沒有選擇B,或許正是你對自己價值的設定。
南存輝的輟學,讓他成了小鞋匠,但小鞋匠不會永遠只是小鞋匠。在補鞋的過程中,他選擇做個“有心人”,在與人交流中,他獲取了不少賺錢的生意經,也醞釀著要闖出一番天地的創業激情。1984年,他抵押家里的房子拿出5萬元錢和同學一起辦求精開關廠;在柳市貼著“假冒偽劣”標簽時,他狠抓質量;為請到技術人員,他跑到上海睡地板,最終打動了對方;從求精開關廠分立出來“正泰”,他積極實施品牌參股兼并重組,“重塑溫州電器新形象”……
在很多人的眼中,南存輝是謙虛、踏實、大氣、聰明的,或許也正是這樣的特質,讓他做了獨屬于他的選擇,才成就了如今的他和正泰。
當然,熟悉中國低壓電器行業的人都不會忘記,在正泰剛剛起家時,這個行業也正是硝煙彌漫之地,而正泰所在的柳市,更是被譽為“中國低壓電器之都”。
當年,南存輝把求精開關一廠獨立出來取名正泰之時,他或許不會想到自己將陷身于中國低壓電器行業的混戰之中。但是,讓所有業內同行感到吃驚的是,短短幾年,正泰就憑過硬的產品質量晉身中國低壓電器行業的老大。南存輝常說,過去的競爭,促進了正泰的成長,危機意識讓他一刻也未能放松。
就在正泰在低壓電器行業做得風生水起,位居行業翹楚之時,真正的挑戰終于來了。
低壓電器行業的跨國巨頭對中國市場一直虎視眈眈,并且開始它們在中國的布局。當其中一家跨國巨頭頻頻與優秀的中國企業展開合作時,作為老大的正泰不可避免地要面對更大的危機與挑戰。
事實上,正泰也接到過來自跨國巨頭的“橄欖枝”,并且不止一次。從收購正泰80%股權談到控股正泰51%,到最后提出以50%:50%的方式合資,對方步步妥協,但合作提議還是被正泰否決。隨后,正泰也意想不到地經受了“打擊報復”,或商標被搶注,或收到起訴。業內甚至有專家認為,“被正泰拒絕的跨國巨頭,只是想通過向正泰施加壓力,以扭轉其與正泰的關系。”
盡管,這樣的“打壓”曾讓南存輝措手不及,對民族產業、民族品牌的擔憂也曾讓他愁容滿面,但他始終沒有動搖,也沒有屈服。因為在南存輝的心里,還有更重要的東西。
很久以來,“功利學說”似乎被許多經濟學家歸為溫州民營經濟的文化根源。但不要忘了,溫州還有孫詒讓這樣的理想主義者,可以為開創近代新教育變賣家產。而南存輝也是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,溫州本土經濟學家馬津龍曾這樣評價他:“他背負著沉重的使命感和責任感,他有非常強烈的民族情結,一直以來以振興民族工業為己任。有時候我也不知道這對他到底是好是壞。”
民族情結,是中國本土企業家精神的重要標簽,也正是南存輝與一般的溫州商人不同的地方。因為這個情結,他想要創出自己的品牌,想要正泰從低壓向高壓邁進,成為“世界一流的電氣制造企業”。為了這樣的夢想,他怎么能為了眼下的利益把艱辛奮斗的成果拱手讓人,怎么能甘心對一家外國企業馬首是瞻?
于是,七年前,當同城兄弟選擇了與跨國巨頭攜手時,南存輝選擇了獨自上路。
面對困境,南存輝無疑是理智而又樂觀的。他喜歡思考,善于學習,也有一套屬于自己的處世哲學。
面對跨國巨頭這樣強大的競爭對手,他非常冷靜的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,也看到了向其學習并且超越的可能性。
他目光長遠,魄力十足。他用股權配送的方式留住高素質人才,使正泰邁入現代企業的發展軌道,而自己的股權如今不足30%。早在十年前,他甚至大手筆拿出5000萬元(相當于當年利潤的一半)引入世界最先進的管理平臺,開始了正泰的信息化管理。
在跟隨南懷瑾先生修禪之后,南存輝也比以往更從容淡然。如今,他每天都會打坐禪修,讓自己內心平靜。有記者好奇的問他,“您現在還有什么煩惱嗎?”南存輝笑了,“我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沒有煩惱。”
沒有煩惱,并不代表南存輝對正泰的未來就沒有了“野心”。他說,“正泰發展了近三十年,它還是年輕的,在往上走的。”
如今,正泰“長三角”產業布局已經形成,溫州、上海、嘉興、杭州,低壓電器、中高壓電氣、輸配電設備、自動化和光伏。在完成了對諾雅克的打造和上海新華集團的收購之后,南存輝已經為正泰打通了產業鏈的各個環節,正泰的“大電氣時代”指日可待。
但是,南存輝對正泰的構想絕不僅限于此,他說,他要把正泰打造成“全球領先的清潔能源開發商及系統能效管理解決方案提供商”。名頭雖然有點兒長,卻絕對能夠彰顯南存輝向同行的國際巨頭“亮劍”的決心。
就在南存輝與記者暢談“夢想”的當天,杭州東站總面積達12萬平方米的屋頂光伏項目如期并網發電。這個目前亞洲最大的單體建筑光伏發電項目,正是由正泰集團旗下的新能源公司完成的。
當然,正泰的光伏電站并非僅此一處。在美國、保加利亞、韓國、泰國、意大利以及國內寧夏石嘴山、青海格爾木、甘肅敦煌等地,都有正泰開發建設的光伏電站。南存輝告訴記者,正泰已被國際權威光伏雜志POTON評為全球前十強中的第二位。在去年電氣巨頭西門子宣布放棄太陽能,國內光伏業一片愁云慘霧的情況下,正泰太陽能實現了1.6億元的盈利。
一提起新能源,南存輝顯得躊躇滿志。他說他正在尋找天然氣發電的新項目,而沼氣發電、余熱發電和城市垃圾發電,也都成為正泰持續關注的對象。他常向人推薦杰里米?里夫金的《第三次工業革命》。當了三屆全國人大代表,今年首次當選全國政協常委的他,更不忘把新能源作為提案的重點。“要讓未來中國智慧城市建設的每一處細節中,都能看到正泰的產品。”南存輝如今的“中國夢”散發著期盼正泰引領新趨勢的意味。
如今,正泰已經創立近三十年,早已不再是以前在低壓電器行業打拼的民營草根,南存輝的“中國夢”也早已上升到了更高的境界。不知當他回想這三十多年的創業經歷,會不會心中慶幸,幸好自己做了當年的選擇?